ldquo虹乡八景rdquo之
羊城春色
朱祥
一、览蜃景突见红衣解相思道士送药
“上雾喽……上雾喽……,快来看哟!羊城湖现城喽……羊城湖现城喽!”
随着一些嗓门高的人的吆喝,王家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急匆匆地跑来,很快聚集到了村西一块巨大高岗上。
大家站在高岗上,人人屏住呼吸。他们翘首西望,只见西北方向的半空中薄雾弥漫,隐隐约约地现出了一座城来:城墙高大,呈四方形,有气势雄伟的城门楼子,高低起伏的城墙垛子,还有城门口人进人出,络绎不绝。渐渐地,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晰,似乎那车水马龙声与生意人的吆喝声都听得到。
隐隐约约地现出了一座城来
全村人仿佛穿越于一个奇妙的三维空间,有恍然隔世之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变得激动了,沸腾了,一个个手指现城的方向。
“看,那里有卖辣汤的。”有的说。
“看,那分明是几匹马正拉着车。”有的说。
“我看到了抬八抬大轿的啦!”有的说。
“快看,那里还有玩杂耍的呢。”有的这样说。
……
正当大家都在你一言我一语,指指点点时,却有一个青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青年的目光没有和众人一样放在那喧嚣的街道和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上,而是集中到了城墙的东北角,那里分明有一棵大树,树梢已经触到了高大的城墙,斑驳陆离的树荫里亭亭玉立着一个姑娘,姑娘身着红色长裙,微风轻轻拂动着垂至腰间的长发,整个给人以婀娜多姿、飘逸妩媚的形象。看得出,那姑娘正在专心致志地欣赏着城池中的绿水和堤岸上的美景。
王景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立在那里,边看边用手背使劲揉了揉双眼,揉过的双眼似乎更加清晰了——依然一个红衣女子,如仙女临凡。
他呆立在那里,用手背使劲揉了揉双眼
蜃景,又称海市蜃楼,本是可遇不可求的景观。“羊城湖现城”这道景观,对小村来说,同样是难得一见的。每年的秋末冬初,全村人都会在上雾的早上,向西北眺望,希望看到这样的奇异景观。
小村中祖辈都在传说,在古城以西很远的地方,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听爷爷的爷爷说,那里曾经有一座城池,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惹恼了天神,天神让地面下陷,水位抬高,整个城池淹没水下,随后就形成了一个方圆百里的大湖泊。传说那沉入湖底的冤魂每每在大雾弥漫之际显形,这就是大家眼前看到的样子,渐渐的,也就有了当地的一景——羊城湖现城。
初升的太阳露出了头,原先的薄雾也在冉冉升起的旭日照射下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红,最终如一块红色的帷幕,掩住了那城和城上的一切,也掩住了让王景看得入迷的那名红衣女子。
大伙如看了一场稀奇古怪的表演,都尽兴地走下了高岗,边说边兴奋地走回家去。
而此时,只有王景还痴痴地站在那里,不肯挪动一步,嘴里嗫嚅着:“美人……红衣女子!美人……红衣女子!”
浓雾打湿了他的衣襟,太阳把他的影子投向了坡下老远的地方。直到家人来找,才把他领了回去。
王景年方一十八岁,家里有百亩田产,家道还算殷实,父母也就他这一个孩子。王景从小长这么大,如一个大姑娘一样羞涩,从来没出过远门,一直在家里读书。
俨然变了个人似的,显得神智不清
王景被家人叫回来后,俨然变了个人似的,显得神智不清。要么坐在书案前轻抚着那架古琴,要么在窗前看着帘外发呆,要么口中念念有词:“红衣女子……美人!红衣女子……美人!”
“孩子啊,哪来的红衣女子?又哪来的美人?”父母看到他自从那天从看“羊城湖现城”回来后,每天茶饭不思的样子,就焦急又关切地问他,希望他能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可是,王景除了重复着“红衣女子……美人!红衣女子……美人”这样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天两天,十天半月过去了,父母看到王景日渐消沉,十分心疼,只好找来大夫看看,大夫又是把脉又是开药,可是病情并没有一点好转,大夫只能无奈地摇着头说:“找不到病根,就是神仙也无能为力呀。”
这话还真地又提醒了父母,二老只得再烧香拜佛,又请来一个个“大师”与“大仙”,“大师”与“大仙”又是画符烧香,又是祷告舞弄,钱收了不少,依然无济于事。全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景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了,直至最后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红衣女子……美人!红衣女子……美人!”王景从早到晚,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父母整天以泪洗面,亲戚朋友来看望后,都尽力安慰着二老,临走时无不摇了摇头,说同样的话:“可惜了!可惜了!这孩子恐怕不行了,还是赶紧为他安排后事吧!”
王景父母已经万念俱灰,一边给他穿好了殡衣,一边在王景咽气前请来了寺院里的和尚,准备着王景这边咽气那边就为他超度亡灵。
父母整夜守在王景的榻前,借着昏暗的油灯看着他蜡黄的面庞,等待着他咽气的那刻。王景嘴里还在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那句“红衣女子……美人!红衣女子……美人”的话,要是再问他别的,一概不能回答了。
“老爷,老爷,外面来了个道人。”翌日凌晨,正当王景要咽气的时候,家人慌慌张张进来禀报。
“道人?无非是化缘的。给他些吃的打发走不就行了。”王老爷不耐烦了。
别人行道为生活,我却生活为行道
“不要说给他吃的了,银子都给了,人家就是不走。”家人说。
王老爷生气了,一脸愠色走了出来,看到一个老道,破衣烂衫的,没有半点道士的风貌。
“家中小子病入膏肓,哪有心思接待道长,还请道长另换门头吧。”老爷说。
“贫道自有救令公子之药!只是得让贫道见见公子一眼。”哪曾想道士不但不走,还提出这样要求,同时一屁股坐在了门旁的石凳上,摆出了“你不让我见,我就不走的姿态”来。
老爷心想,你这道士,真是无礼了。骗子这段时间也来了不少,我家孩子都已经快咽气了,这么些名医都医治不好,你个糟道士能有什么良方。
“要是嫌给你的银两少了,就再加点,你快快另换门头再要一家吧。”老爷再次委婉拒绝了他。
“‘别人行道为生活,我却生活为行道;可怜行道人不知,却把行道来羞恼。’罢罢罢,无功不受禄,这大清早你们家赏赐的银子贫道我分文不取,还给你家吧。”老道念了四句偈子,就把手里的碎银子放在了石凳上,起身要走。
王老爷本来就因为悲伤而迷迷糊糊的,这下被老道弄得更加迷糊了。人家要钱也好,骗钱也罢,一文都是好的,这老道倒好,嫌少了,索兴不要了。不要就不要吧,省得在这里纠缠麻烦人。
“不让见也罢,不让见也罢!只可惜了国家,少了一个栋梁之材。”老道转身要离开,抛下了一句让人懵懂的话。正是这句话,让老爷一下改变了态度。
“敢问道长何出此言?我儿生死有命,与国家何关,怎么少了一个栋梁之材?”老爷觉得他话中有话,就上前一步,拉住了道长的袍袖,“道长如果能医治好小儿的病,你要多少钱,我都甘愿奉上。”
“贫道不需你一文钱,只要将来令公子有了出息,别忘了给贫道建座道观,再给道观赐个名字即可。我给你开个药方,你赶紧按药方给公子治病吧!”老道说。
老爷心想,孩子已经无药可治了,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就让你个糟老道试试吧。
只见老道从随身携带的旧木箱里,取笔来,研好墨,在张纸上面写了几句话,递给老爷。
“你不需要抓药,只需要按纸上写的,反复念给公子听即可。”老道说。
老爷接过“药方”来,恨不得立马给撕个粉碎。
“通即是药,不通则万药皆灰。速速按贫道药方给公子治病去吧。”老道说完,收拾起纸笔,背上箱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王老爷虽然看到老道一副诚恳的样子,但还是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回到屋里。凑近灯光看那字迹未干的纸张,上面写的是四句话:
“羊城湖上红衣舞,惹得多情公子苦。若待缘修并蒂开,寻芳莫惧千山阻。”
老爷看到上面的话,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老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眼下孩子随时都可能咽气,想想这老道虽然其貌不扬,但也不像坏人,既然让反复念这个,那就念念吧。
老爷拿着“药方”,对着孩子念了起来
于是老爷拿着“药方”,对着孩子的枕边轻声念了起来。
“你这念的叫啥嘛?先前请来的和尚和道长日夜念经,都不能治好孩子,你念的却是诗,管用吗?”老伴含着眼泪,听到他这样念,以为他是疼儿子疼昏了头,就责备他。
老爷也不管这么多,只顾一字一句地把纸上的“药方”念给孩子听。
哪想到,已经只有微弱气息的王景嘴角翕动了一下,渐渐地也跟着轻轻咕嘟了一声。老爷看到他嘴角动了,又继续念着那几句话。就这样,老爷越念,王景的嘴动得越快,慢慢地,他睁开了眼睛,似乎眼里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老爷看到这里,激动地让家人拿来米汤,轻轻给几日来滴水未进的王景灌下。
老爷念累了,就让家人念,一连念了半个月,王景也一天天有了精神,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诗的最后两句——“若待缘修并蒂开,寻芳莫惧千山阻”。逐渐地,王景气色一天天越来越好了,竟然能坐了起来,接着能下床走动了。
儿子起死回生,一家人一方面不停地说着老道的好,一方面接亲邀友,选择在三月三这天为王景祝贺一番,也算回个愿。
三月三这天,亲朋好友都早早前来祝贺。老爷看看人都到齐了,就让家人去叫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的王景出来应酬。
“老爷,公子……公子他不在屋内,不知道跑哪去了。”家人急匆匆回复老爷。
“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大病初愈,能跑哪去,好好找找就是了。”老爷觉得家人完全是大惊小怪。
二、寻真爱公子辞家揭启事李府逐客
老爷不相信是真的,就来到屋里看看,果然没有了孩子,摸了摸被窝,早已冰冷,正在纳闷,看到书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诗。老爷赶紧拿起来看,诗写道:
“十八年来未出门,萋萋芳草别王孙。
一朝解得相思苦,再报双亲养育恩。”
老爷看到诗中写的“别王孙”,“相思苦”,“养育恩”,再结合上次老道写的那个“药方”,知道孩子这是害了“相思病”,心想,唉,只要他能病愈了,整个人平安无事,就好,再说,救命的老道也说了,他是个国家栋梁之材,这栋梁之材整天藏在家里,顶多也只是朵小花,儿大不由娘,让他独自外出散散心,也不是坏事,再闯荡一下也罢。
老爷走出孩子的房门,向亲朋好友们连连作揖施礼。
“各位亲朋,各位亲朋,小儿今天突然有事外出了,不能来为大家还礼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表达完歉意,宣布祝贺仪式暂时取消,又接着说:“不过,老夫我已经备好了酒菜,请大家继续赴宴,一切贺礼全免。”
再说王景,病体初愈,依然时时思念雾中出现的红衣姑娘,那长发,那身段,甚至那微笑,都反复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他认为既然海市蜃楼中能看到这样的姑娘,那么生活中就一定存在。他已经把老道写的四句诗的意思琢磨得非常透彻了,这已经明确地向自己说明了那名红衣女子——那个美人儿,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而且就在羊城湖畔,只要自己勇敢地去寻找——“寻芳莫惧千山阻”,就一定能寻到。
“寻芳莫惧千山阻”,就一定能寻到
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王景生怕父母不同意自己一人外出,就迫不及待地偷偷背上行李,踏上了寻找红衣姑娘的道路。
王景的想法是,先径直朝雾中“现城”的方向走,等到了那里,再好好四处打听也不迟。
三月的天风和日丽,一路上鸟语花香,王景感觉精神好多了,更加对前途充满了希望,因此也就越走越带劲,似乎完全忘却了自己大病初愈的身体。他面对春天的美景,高声吟诵了一首绝句《歌于途》来:
花容水态鸟空灵,雨打风吹气自宁。
地老天荒独行客,歌于途上不须听。
王景一路寻觅,风餐露宿。由于不知道姑娘姓名,只能打听附近有没有一名红衣姑娘,所打听的人要么连连摇头说不知道,要么嗤笑他是个傻子。对此,王景毫不介意,依然细心寻找。
这天,王景走在一片空旷的荒野上,前后没有一户人家,连饭也没处买到,感觉十分饥饿。当他走到一条沟边要跨过去时,顿觉两眼发黑,一阵眩晕,栽倒在地……
“我这是在哪里?”王景慢慢地睁开了眼
“我这是在哪里?”王景慢慢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座面积不大的道观里,旁边坐着一名老道。
“呵呵。”老道见他醒来,先是笑了两声,问道:“年轻人,你从哪里来,又往哪去?怎么会晕倒在沟边?”
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座面积不大的道观里
王景本是从一名老道手里起死回生的,对老道自是十分地尊敬,就急忙想坐起来,可是老道却轻轻按住了他,示意他好好躺着。
他看到眼前的老道慈眉善目,便把自己在海市蜃楼中见到一名红衣少女,整日魂不守舍,最后思念成疾,又听老父说,最后还是被一名老道用四句诗点化治好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羊城湖上红衣舞,惹得多情公子苦。若待缘修并蒂开,寻芳莫惧千山阻。”老道听他说过经历,又是“呵呵”笑了两声,随即站起身来,双手背后,踱了几步,吟出了一首诗来。
“‘若待缘修并蒂开,寻芳莫惧千山阻’,敢问道长,您怎么吟出了这首诗来,莫非道长就是几个月前救了我命的大恩人!”王景听道长吟出这首诗,觉得是太熟悉不过了。自己在病中父亲不断吟诵给自己听的,正是这首诗,它不但让自己起死回生,而且给了自己战胜疾病的希望和勇气,也为自己指明了方向。
他看到眼前的老道慈眉善目
王景也顾不了身体的虚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下来,跪下就拜。
“感谢道长的再生之恩!道长云游四方,当是见多识广,还请再给小生指条明路:这样的红衣姑娘,不知道道长见没见过?”末了,王景又不失时机地求助于老道。
“日月循环,光阴循环,天地循环,人世又何尝不在循环。缘聚缘散,聚散纵然无常,情缘却千古不变。想来公子与红衣姑娘也是聚散有情吧。给你说吧,贫道云游四方,这样的姑娘我倒是见过不少,但茫茫人海,贫道却不知道哪位才是公子所钟情且要寻找的有缘人啊。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凭你的相貌和家庭条件,定然能找到一名比红衣女好百倍的姑娘,娶妻生子,做一个富裕的‘田舍翁’,何苦要大海捞针,为难自己呢!”老道捋了捋胡须。
“古来一见钟情者比比皆是,无论结局如何,但那情那意无不动人心弦。司马相如偶遇文君,一曲凤求凰结为知音,以至文君甘愿垆边卖酒苦守多年;崔护题桃花诗于都城南庄,后虽不再见桃花女,但也留下美名;顾况宫墙外红叶题诗,纵然无缘相见,依然传为千秋佳话。今小生虽然不能比于古人,但也懂知音难觅之理,非有不辞劳苦真情付出无以得到。道长既然见过这样的姑娘,烦请说说她住在何处。是与不是,我都要去寻找看看。”
“公子既如此说,也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了。贫道似有所闻,道观西北十里处,也就是羊城湖的北岸,有一小镇,镇上有一李姓大户人家,家中有一姑娘年方二八,好穿红衣,你去看看是与不是。只是今天天色已晚,公子就在道观里住上一宿,明天早上赶路去寻找也不迟。”老道说完,就留王景在道观里住了下来。
晚上二人在灯下长谈,老道说到人生都有前世,也必有来世,又玩笑似地问王景可知自己的前世。王景只顾摇头,对自己的前世一无所知。
第二天天刚亮,王景急匆匆起身,辞别老道就上路了。
不到晌午,王景来到一个镇上。镇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常。王景感觉腹中有了饥饿感,便找了一家小饭店坐下,要了早点吃。边吃,边听到临桌几人在发议论。
“哎,你说这员外府,这么有钱有势,却请不到一名郎中。”
“这能怪谁呢,命呗。你说这方圆上百里,还有比他李家有钱有势的吗。唉,只是可怜了如花似玉的小姐了。”
王景一听到“李家”、“小姐”,就想到老道给他说的,于是急忙站起身来向临桌走去。
“二位打扰了!您们刚才说的‘可怜了如花似玉的小姐’了,敢问这小姐怎么了?”
“你没看到呀,这饭店对门的墙上不是贴着吗?看你也是个读过书的,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二人不耐烦地指了指店外。
王景赶紧结了饭钱,走出店来。
远远看到很多路人驻足于一堵墙前,指手画脚,议论纷纷。王景走上前去,见墙上贴着一张启事,上面画了一个女孩,身着红衣,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王景使劲揉了揉眼,顿感一股热血上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正是自己海市蜃楼中见到的、日思夜想的姑娘吗。
上面画了一个女孩,身着红衣
王景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凑上前去看那启事上的文字。
文字写的是:
李府小姐锦屏,于三年前突患疾病,导致双目失明,惜十里八乡郎中,尽无回春妙术。今以启事遍求名医——凡有能医好小姐眼疾者,以十万重金相酬,绝不食言。
——李府
王景读完寻医启事,不住地为小姐双目失明而惋惜,但他认为,无论如何,这是见到自己日夜思念、苦苦寻觅的红衣姑娘的最好时机,便急步上前,揭下启事。李府一批守护人员看到张贴了多日的启事今天终于有人揭下,便蜂拥而上,前呼后拥地把王景请到了李府。
这李府是小镇上一个大户人家,主人李员外,曾是一名跟随皇帝在平虏战争中立过赫赫战功的将军,晚年解甲归田,回到乡里,广置田产,成为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女,唤作锦屏,自然视作掌上明珠。这锦屏天生丽质,冰雪聪明,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一手女红,特别是那刺绣,所绣的花朵娇艳欲滴,每每惹得粉蝶与蜜蜂都直扑上去。
哪曾想天妒红颜,小姐在三年前莫名其妙生了一场大病,病后双目竟然失明了。这下可愁坏了李员外夫妇,派家人四处遍求名医,钱花了不计其数,可是都治不好锦屏小姐的眼。无可奈何之下,才贴出这张启事。可是小镇上每日来来往往的行脚郎中都听说,李府财大势大,小姐的眼疾又非比寻常,多少名医都医治不好,谁还敢再轻易去揭那启事呢。
李员外听说有人揭了启事,喜出望外
李员外听说今天终于有人揭了启事,自然喜出望外,急忙亲自走出府来迎接。可是,当他看到家人带来的是一名毛头小子时,不免大失所望。但是出于礼节,还是把他请到了堂上,分宾主坐定。
王景自知自己根本不懂医术,更不要说治眼了,他情急之中揭下启事,十分唐突,无非是想见到小姐。当李员外问他小姐双目的医治方案时,他是“支支吾吾”一句也对答不出。
这下可把李员外气坏了,他认为这个青年不是在戏弄李府,最少也是个骗子。
“好你小子,不懂医术也胆敢随便揭下启事!延误了小姐双目的治疗,你担当得起吗?”李员外是行伍出身,本就性如烈火,脾气暴躁,哪里容得下别人对自己的戏弄,于是就大声对原先把王景“请”来的几人喊道:“还不赶紧把这小子给我赶得远远的!”
那几个人还站在院子里等待李员外的赏赐呢,看到员外生了这么大的气,就急忙跑进来,把王景又推又搡,赶出了府外。
再说李府的锦屏小姐,自从双目失明以来,很少迈下绣楼一步,日常生活全亏了贴身丫环小翠的悉心照顾。小翠无意中听别人说,今天有人揭下寻医启事要为小姐治眼,便急忙兴高采烈地来到小姐的房间,把前后经过详细说给了小姐听,末了,还不忘告诉小姐,那揭下启事的是一名年轻人,叫王景。
锦屏小姐不知道是因为有人要为自己治眼而感动,还是因为听丫环说是个年轻人而害羞,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如一朵云霞飘然而过。可是,当丫环接着告诉她,这名叫王景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懂医术,并且已被老爷逐出府去时,小姐的脸上瞬间又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王景被轰了出来,是万分羞愧,迷迷糊糊如喝醉了酒一样。想到自己十八年来从没有离开过家,都是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的,读书识字,哪受到过如此羞辱。自己虽然有家可归,但又不能归,如若那样,自己的相思之苦也就无从可解了,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便独自沿着李府的高墙漫无目的转悠
此时的他,虽然无可奈何,却又不愿离开李府,于是便独自沿着李府的高墙外漫无目的地转悠。临近黄昏时候,一轮明月高高升起,李员外府被笼罩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中,特别是后花园中小姐高高的绣楼,给人如诗如画的感觉,那透过帘栊的微弱的灯光更是如梦似幻。他听到绣楼上传来了低沉的琴声,如泣如诉,接着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动情而忧伤:
羊城水暖兮鱼鸭先知,
春风有信兮花开何迟?
无奈昼夜兮无干与我,
灵犀一点兮可曾有期?
三、指迷津老道献计见芳容公子许诺
王景听得如痴如醉,他本是懂些音律的。他的脑海中随即浮现了一幅优美的画面来:红红的烛光下坐着一名红衣少女,长发披肩,眉目顾盼生情,削葱般纤细的指尖对着琴弦轻轻地拨动,飞起了悠扬的旋律,她轻启朱唇,宛转的歌喉里却发出了忧伤的歌声……
王景想到这里,随口吟道:
歌飞琴动月当空,墙外遥观思不穷。
但愿珠帘风卷起,姮娥随意出蟾宫。
就这样,王景在院墙外徘徊了良久,直到夜深人静,只有月光映照下的身影陪伴着他。琴声与歌声已经停止,他也不肯离去,便合衣在院墙外坐了一宿。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王景思忖,“不行,我还得去请教道长,他上善若水,神通广大,一定会给我指明治好小姐眼睛的办法,成全我见上小姐一面的。”
东方刚刚泛白,王景就站起身来,一路朝着昨天的道观跑去。可是,当他气喘吁吁跑到了日上三竿,也没有看到昨天的道观。这下可把王景愁坏了。明明昨天觉得道观不是太远的,怎么今天就找不到了呢。王景又累又困又饿,就找了一棵大树,坐在树阴下休息。
依道长所言,小姐的病就无药可治了?
——朦胧中,他看到老道正拿着一本书坐在一只石凳上,面朝西方,那神态不像是看书的,倒像是在等待着自己。
王景走上前来,躬身施礼,接着便把自己如何揭下寻医启事,如何又被逐出李府的前后经过向老道述说了一遍。
“呵呵呵!”老道又连笑了几声,说道:“年轻人,凭着李员外的性子,把你轰出员外府还真的便宜了你。没有金钢钻,别揽那瓷器活。凭李员外府的实力,什么样的名医没有请过,都治不好小姐的眼疾,你想你一个小小的读书人,又不懂医术,怎么敢擅自揭下那启事呢。”
“依道长所言,小姐的病就无药可治了?小生这次离家出走,屡历艰辛,为的就是寻找自己心仪的小姐,现在找到了,不曾想她已失明,无奈李府侯门似海,我又见不到她,难道就这样前功尽弃不成,这让小生如何甘心!”王景一着急,说了一大堆话,同时以渴求的目光盯着老道。
“世上从来好事多磨。那小姐若是没有失明,凭着李家的声誉和影响,莫说一个小姐,就是十个八个都嫁过了,哪里会有你的份。要说无药可治,那当然也不是。”
老道看到王景那渴望的目光中正燃烧着焦虑的火焰,才又捻起了胡须,不急不忙地接着说:
色彩艳丽如霓虹,所以叫作霓鳞鱼
“你来去的路上,应该看到了那个大湖,它就是有名的羊城湖。好久以前,那里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就是有名的虹乡羊城,后来连续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暴雨,造成地面下沉,雨水汇集,形成了现在的万亩水面。远看湖面风平浪静,其实湖心处水深百尺,风高浪急,多少渔船葬身湖底,沦为鱼鳖之食。你在几十里外看到的海市蜃景,恰是产生于这块水面上。湖心深处,有一种奇怪的鱼,色彩艳丽如霓虹,所以叫作霓鳞鱼。它只在黄昏彩霞满天时,才跃出水面活动身姿,似乎要呼吸湖面上的新鲜空气,整个活动时间,不过半个时辰。所以要想捉到这样的鱼,简直比登天还难。——而恰恰就得用这种鱼的肝,熬成水用来洗李府小姐的双目,才能治好她的眼疾。”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景听老道这么一说,急得直跺脚,忽然醒来了,发现自己还坐在树下,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
“湖心深处——霓鳞鱼——黄昏彩霞满天。”王景重复着梦中老道的话,认为这不是一般的梦,分明是道长给自己的指示,“我得马上回去,想办法捉到霓鳞鱼。”
王景顿时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了许多,就立即又往回跑去。
王景把李员外府的大门擂得很响
“咚咚咚……咚咚咚……”王景把李员外府的大门擂得很响。
“好你个小子,不回家待着,又跑来捅什么娄子!”李府家人看到他在敲门,就上来赶他走。
“请你禀报员外,我有办法,有办法治好小姐的眼病了。”
“昨天老爷问你,你都没有一点办法。这一夜过后,又能生出什么好方子?还不快快走得远远的!——要是让老爷再看到了不打断你的腿。”家人说完,“咣当”把大门关了起来。
无奈的王景没有被吓住,他站在门外不走,依然跟擂鼓似的把大门敲得咚咚响,这下又惊动了李员外和小姐。
“你把这小子给我赶得远远的!要是再不走,就打断他的腿!”当李员外听说又是昨天那个愣头小子后,十分生气地对管家说。
管家叫上几个人,就朝大门走来,猛然打开大门,冲了出去,不由分说,照着王景就是一阵拳脚相加,打得王景半天才爬起来,无力地坐在台阶上。
丫环小翠搀扶着小姐,走下了绣楼来
事也凑巧,正在这时,丫环小翠搀扶着小姐,走下了绣楼来,二人来到李员外的堂前。
“爹爹,是谁在外拼命打门?怎么不给他开呀?”小姐问。
“锦屏,你好好回楼上休息吧,是谁打门与你无关的,你不要烦那个心了。”李员外喜欢女儿,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乐,就用谎言欺骗小姐。
“老爷,那人不是来给小姐治眼的吗,怎么会与小姐无关呢?”小翠听老爷骗小姐,就把话挑明了。
李员外看看瞒不过去了,便将有个不懂医术的小青年来为她治眼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爹爹,这就是您老的不是了。人家既是来为女儿治眼的,无论医术怎样,你都应该以礼相待,怎么能随便就把人赶走呢?”李锦屏对李员外抱怨了一通。
“锦屏,不是为父不以礼相待,昨天他已经来过了,这小子确实对医术一窍不通,你想,你的眼疾这么多名医都无能为力,一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能治好你的眼呢!”李员外耐心给锦屏解释着。
小姐无奈,嘟着嘴,只得和丫环又回到了绣楼上。
“小姐,我去看看这青年。他既然这么三番五次热心要为小姐治眼,只要不是精神病,想来也不是坏人,说不准他能治好呢。”小翠说过这话,看了看小姐,见到小姐脸上又掠过了一丝红晕,知道小姐这是默认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小翠悄悄下了绣楼,骗管家说是去给小姐买东西的,走出了大门,见到门前石阶上坐着一个遍体鳞伤的青年。
“你对医术一窍不通,来凑什么热闹?”
“你对医术一窍不通,来凑什么热闹?”小翠说完,看青年没有反应,“哎!说你呢。”接着就用脚碰了他一下。
原来王景连日来的颠簸让他太疲劳了,昨夜一宿本就没有好好睡,今天又白白挨了一顿打,实在是太困了,竟然忘了伤痛,坐在那里睡着了。正要做个美梦,忽然听到有人叫他,这才激凌凌打了个冷颤,抬头一看,是个女孩。王景以为自己在做梦,误以为这小翠就是锦屏小姐,就急忙站起身来,施礼道:“小生有礼了,不知是小姐。”
小翠看他那半痴半呆的狼狈相,不由“噗嗤”笑出声来:“谁是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在绣楼上呢。我是他的贴身丫环小翠,可是小姐差我来的哟。哎,我问你,你反复来府上,骂也挨了,打也挨了,都不走,何苦呢?说要为小姐治眼,你年纪轻轻的,又不懂医术,凭什么给人治眼!”
“请你转告小姐,我既然来了,就有办法。你让小姐给我准备一条船,一合网,一根鱼竿就行。”
“那你等等,我来给小姐说一下。”小翠对王景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回去。
“小姐,外面果然是一名公子,他口口声声保证能治好小姐的眼,但他却有个奇怪的要求,他得要一条船,一合网,一根鱼竿。”小翠说。
“这些都好弄,但不知他要这几样东西干什么。莫非他是个小渔夫。”小姐说完自己都笑出了声,十分好奇,不知道这公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要不,我把他带上楼来,小姐你亲自问问他,看他有何妙招。”
小姐迟疑的瞬间,早已羞红了脸,但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又问:“这大白天的,人多眼杂,你怎么把他带进来?”
“这个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只要把看门的管家支开,不就行了。”小翠伸了伸舌头,做出一个顽皮的鬼脸。
不消一袋烟功夫,小翠果然把王景领了进来。
“锦屏小姐,小生……王景……有礼了。”
“锦屏小姐,小生……王景……有礼了。”王景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姐,是既激动,又紧张,一阵手足无措后,才想起躬身施礼。
锦屏虽然看不见王景,但想到脸前是一个陌生男子,也早已把脸羞得如两片桃花。二人坐定,小翠上了茶。王景便把自己家住何处,如何在雾中看到锦屏,如何来到这里,又如何知道治疗小姐眼病的前后经过对锦屏细细说了一番。边说边又细细打量小姐,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但依然有一对乌黑发亮的眸子,顾盼生情,那样传神,似乎可以说话似的,特别是那披肩的长发,如高山泻下的瀑布,整个身材又是那么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王景魂不守舍,觉得自己的一切相思都是有意义的,一切努力都是值的。
“你说什么?你看到我们家的小姐了?还在雾中?不会是做梦吧!我们家小姐自从三年前得了眼疾,可是从没有走出李府大院半步呢,更不要说到护城河畔看风景了。”小翠听王景说在雾中见到过锦屏矗立城边河岸上看风景,觉得不可思议。
王景虽然觉得奇怪,但那红衣女子无论面容还是身段,分明就是锦屏姑娘。如不是她,还能有谁?
王景又细细打量了小姐的房间
二人谈话期间,王景又细细打量了小姐的房间。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兰膏熏香,有一架古琴,有一盘围棋,有纸墨笔砚,更有一幅绣了一半的刺绣。那刺绣上绣的是一幅亮丽的春天景色,一片碧绿的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有奔跑的梅花鹿,有蹦蹦跳跳的兔子,有成群结队吃草的牛羊,有潺潺流淌着的清清河水,上面是蔚蓝的天,洁白的云,还有大大小小的鸟儿在飞翔……
“我们家小姐可能干了!你看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才艺,她不但能弹琴,能下棋,而且依然能凭着感觉绣出这么美的刺绣来呢。”小翠看到王景盯着那幅刺绣,知道他一定不敢相信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怎么能绣出这么美的图案来,就自豪地向他一个劲夸奖小姐。
王景对小姐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恨不得立马动身,去捕捉湖里的霓鳞鱼,好让小姐的眼睛一下子就复明过来。于是便要求小姐满足他提出的条件,去捕鱼来治好她的眼。
三年来,锦屏小姐受够了黑暗的折磨,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疾能好起来,无论是谁,只要能让自己复明,她都觉得这是自己的恩人。
她慷慨地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小翠带着公子到市上置办所需的那几样东西,并一再叮嘱王景能捕到就捕,捕不到也赶紧回来,一切以平安为上。
王景跟着小翠来到街上,不出半天,一切置办停当。王景让人把东西托到了羊城湖边。
四、捕霓鳞葬身巨浪落水殿公主报恩
羊城湖水面有万亩之阔,远远看去,水面平静得如一块新磨出的铜镜,清澈而明亮,倒映着蓝天白云。湖面上自由自在地翱翔着众多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的鸟儿。岸上长满了青草,青草里时隐时现野牛、野羊、野鹿等众多蹦蹦跳跳的小动物。
王景把船飞快地划向了湖心
王景无心欣赏美景。他要按老道的吩咐,抓紧时间做好下湖的准备,在黄昏时把船划到湖中央,因为只有在这个时辰,霓鳞鱼才会游到水面来换气。
王景把船飞快地划向了湖心,开始的时候,水面平静,船也平稳,可是越接近湖心的地方,风浪越大,以至于船颠簸得都快要翻了。
正在这时,原本碧绿的水面慢慢变幻了颜色,开始橙黄,接着粉红,继而紫红,最后完全成了一片霓虹的世界。王景心想,这一定是霓鳞鱼上来换气了,他不敢怠慢,立即抛下鱼钩,希望能钓上一只,可是水面不停变幻的色彩太丰富了,让人头晕目眩,完全看不清哪是哪里。他又站起身来,把网撒向湖面,由于风浪太大,那网根本就撒不开。正当王景不知如何是好,一股巨浪猛然袭来,王景虽然尽力把控船桨,可是船还是被打翻了,王景随即落入水中。
王景在水里拼命挣扎着,试图抓住船帮,可是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不给他任何机会。王景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一片树叶,小时候识的那点水性在这惊涛骇浪中根本无济于事。渐渐地,王景便失去了知觉……
霓虹色彩让整个房间如一个梦幻世界
“醒来了……公主!醒来了……公主!”一个丫环边喊边向门外跑去。
慢慢睁开了眼的王景,感觉自己躺在了一张温馨舒适的床上。五彩斑斓的霓虹色彩让整个房间如一个梦幻的世界。
“我——我这是在哪里?怎么会躺在这样的房间?”他不由得小声说道,同时尽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那可怕的巨浪似乎又回响在他的耳畔,拍打着他的船帮,用力掀翻了他身下的船只……
“公子,别起来!好好躺着。”正当王景挣扎着要坐起来时,外面进来了一名年轻女子。
王景躺在床上,借助霓虹灯的光线打量着进来的女子。王景看到进来的女子身穿的也是红色上衣,长发飘飘,洁白的肤色,显得既雍容华贵,又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锦屏?你是锦屏小姐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王景十分奇怪。
“我不是锦屏。”女子淡然地回答。
不是锦屏姑娘?那这女子是谁?怎么会如此面熟?为何她也像雾中见到的红衣女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景边想,边一直把奇怪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娇羞地垂下了头。
莫非公主就是这羊城湖底的霓鳞鱼?
“我不是落水了吗?我这是在地府还是在天上?”王景问女子。
“公子不在地府,也不是在天上,而是在水殿。”女子回答。
“水殿?哪来的水殿?难道是我昨天落水的地方——羊城湖湖底?”王景追问。
“对,正是羊城湖湖底的水殿,这是我们霓鳞水殿,只是你并不是昨天落入湖中的,公子已经在这里躺了三个月了。公子以后就叫我霓鳞公主好了。”
“霓鳞公主?莫非公主就是这羊城湖底的霓鳞鱼?我可正是为了这霓鳞鱼而来的,只有……只有这霓鳞鱼的……”王景自觉说漏了嘴,急忙打住换了一句:“不行,我得回去,锦屏小姐还在等着我回去为她治眼呢。”
“其实,公子的来意我都知晓,不用多说了。公子既已来了,怎么能就回呢,你先别急,安心住下,等养好了身子再说。”霓鳞公主安慰着王景。
仿佛书中描述的东海龙宫一般
就这样,无奈的王景在羊城湖的水殿里住了下来。这里阳光明媚,空气新鲜,百花娇艳,到处有金碧辉煌的楼阁,里面陈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仿佛书中描述的东海龙宫一般。
王景感觉,自己越是和霓鳞公主接触,越是觉得她更像那天雾中看到的女子,特别是她身段的一举一动,娥眉的一蹙一颦,更让他觉得既熟悉又亲切。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女子,一个是员外家的小姐,一个是水殿里的公主,那我在雾中看到的究竟是谁?王景时常这样疑问。
霓鳞公主对王景更是情意绵绵,温柔体贴,百般呵护,每天都准时让人送茶送饭,一有时间就在房间陪伴着他,并把自己收藏的好书拿来给王景阅读。
霓鳞公主对王景更是情意绵绵
不行,我既然已经认准了锦屏就是那个红衣女子,我也向她作了承诺,要尽快治好她的眼睛,锦屏小姐也一定在焦急地等待着我捕捉到霓鳞鱼,好尽快回去给她治眼呢,我岂能乐不思蜀。
王景面对温柔体贴的霓鳞公主,是感慨万千,盼望着能尽早回到岸上,就提笔写了首《水殿仙居》小诗,送给公主看:
一从湖上浪翻船,便作霓鳞水殿仙。
长恨相思牵挂处,亦真亦幻两重天。
霓鳞公主读了王景的诗,先是从诗中看出王景的矛盾心情,接着紧锁着眉头,也表现出了自己十分矛盾的心情:不让他走,他时刻牵挂着锦屏小姐;让他走,自己又有无限的不舍。
王景看看诗也说服不了她,就干脆直接天天催促着霓鳞公主早点送他回去,而每次公主都是以他身体没有恢复为由拒绝了他。
这天,霓鳞公主的母亲——羊城水殿里的女王,来看望女儿,突然发现女儿的房间竟然藏有一个男子。女王顿时悖然大怒,认为女儿大逆不道,有损水殿王法。立即命令手下把王景抓了起来。
女王顿时悖然大怒
霓鳞公主听说母后抓走了王景,不敢怠慢,急忙来到殿上求见女王,向母后一五一十地哭诉了前后原委。女王虽然原谅了霓鳞公主,但是随即下了一道残酷的懿旨:
女王令:霓鳞公主须于午时三刻送走王景,否则处死王景,关押公主,永远不得放出。
霓鳞公主带着母后的懿旨来见王景。她先是含情脉脉地打量着他,生怕他受了委屈,接着不由得以袖掩面,哭了起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王景多日来与她朝夕相处,非常喜欢和同情这个多情的公主。王景看她哭得伤心,想到这些日子来公主对自己细致入微的体贴照顾,特别是自己为了捕捉到霓鳞鱼,在落水后公主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流下了泪来。
但王命难违,我也不得不送你回去了
“我与公子纵然有缘,但由于王命难违,我也不得不送你回去了。只是,公子此次冒这么大的风险,为的是得到霓鳞鱼。给你说吧,霓鳞鱼是我们这个家族特有的鱼种,我们平日相濡以沫,互相视彼此为自己的生命,我哪敢擅自送给你,哪怕送一条给你,我也只能死路一条。不过,我又岂能忍心看你徒劳无功,空手而归,让你钟爱的锦屏姑娘永远见不到光明呢。”霓鳞公主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王景赶紧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了过来,轻轻擦拭了香腮的两行清泪,锁紧着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不过,办法倒是有一个,你要记住:你回到岸上,一直向东走,会看到一条浅水沟,沟里即有一条鱼,你把它捉住,取肝用药,效果一样的,可以治好锦屏姑娘的眼。”
霓鳞公主说完,含恨转过脸去,一只手朝王景猛然用力一推。
王景顿时觉得有腾云驾雾之感,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他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船上,那船平稳地停在湖中央,湖面风平浪静。
王景似乎如梦初醒,却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趁着风平浪静,很快就把船摇到了岸边。上了岸来,又用力回想霓鳞公主的交待,便按霓鳞公主所说,向东寻去,果然看到一条浅水沟,里面有一条鱼在缓缓游动。
王景急忙去抓那鱼,那鱼虽然在浅水里,却很滑,王景抓了几次,才将鱼抓了上来。王景摘下方巾,将鱼裹起,匆忙往员外府奔去。
锦屏小姐时刻在期盼着他早日归来
再说自从王景去捕霓鳞鱼后,锦屏小姐时刻在期盼着他早日归来。她虽然没有看到王景的容貌,但从那沉着、有力且深情的声音里,感觉到了王景的性格、毅力和情感,他一定是个好人,他是真心想帮助自己治好眼睛的。每天清晨醒来,她的第一句话都是问小翠:今天的天气好吗?王公子会回来吗?
可是,王景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几个月时间对于一个失明的人来说,会是何等的漫长,而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来说,又是何等的煎熬。但是,她坚信他会回来的,带着自己的满腔的希望回来的。
渐渐地,锦屏瘦了,接着又病了。但她每天坚持绣花,在刺绣绣好的那一天,她也倒下了。
家人看到小姐眼没有治好,身体却又生大病,便又急忙派人去请大夫。大夫来了又走了,所拿的药一概无济于事,锦屏整天躺在床上,轻轻呼唤着王景的名字。
李员外听夫人说女儿在病中老是呼唤一个人的名字,觉得其中必有原委,于是便把小翠叫过来问话。小翠起先当然什么都不肯说,但又经不起李员外的连哄带吓,最后不得不把王景来过的事全盘托出。这下可把李员外气得要命:好你个王景,你没有妙手回春的正术,却有勾引良家女子的邪术,你如若不来则罢,若是再来,看我不让人打断你的狗腿。
“你个愣头小子又送上门来找死了”
王景拿着鱼,紧赶慢跑,很快来到员外府的大门前,急忙上前举起拳头朝门就砸。
“好你个愣头小子,又送上门来找死了!”开门的管家一看是王景,边骂边向屋里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害小姐的那小子又来了!”
王景知道李员外家不喜欢他,甚至用拳脚来对待他。但他这次是送鱼来的,为小姐治眼的,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打,给我狠狠地打!”李员外一声吆喝,他带来的几名用人,不由分说,上前把王景摁倒在地,和上次一样,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可怜王景,年纪轻轻,哪里经过这样的皮肉之苦,被打得嗷嗷直叫。
五、剖鱼腹偶见血书展刺绣惊现春色
王景的嚎叫惊动了员外府的夫人。细心的李夫人问是怎么回事,贴身小丫环便把前后经过说给夫人听。夫人心想,这小子三番五次地来,还说去捕捉什么霓鳞鱼为小姐治眼,小姐没有治好眼,反而又致了病。不行,我得去问个清楚。李夫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看到王景被打趴地上,手里还紧紧把一个包裹护在心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喝令用人住手。
“夫人,请救救我!夫人,请救救我!我是来给小姐治眼的啊!”王景看到老夫人慈眉善目的样子,并且还让人住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向老夫人求救。
“我先问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跟个‘救命符’似的?”夫人问。
“鱼!专门治疗小姐眼疾的鱼!”王景回答。
接着,他便简单地把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去捕霓鳞鱼的经过说了一遍。
王景的话,说得在场的员外和用人都直摇头,觉得这小子太会编故事了。
“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不如让他试试吧。能治好,皆大欢喜;治不好,再送官府治他个坑蒙拐骗罪也不迟。”老夫人对身边余怒未消的员外说。
无计可施的员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余下的事让管家处理。
大家一看这鱼,都瞪大了眼睛
管家扶起王景,把他带到厨房里,监督着他杀鱼。王景打开包裹,取出鱼来。
大家一看这鱼,都瞪大了眼睛。这鱼果然十分怪异,老管家说自己长了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鱼,那颜色如霓虹一样,鳍是五彩的,嘴紧紧地闭着。
王景持刀杀鱼的刹那,看到鱼在流泪,那原本紧闭着的嘴也一张一合的,似乎在作着最后的诀别。王景有些心软了,把刀放下,想把它重新放在水里。那鱼却又闭上了嘴,一动不动了。“杀吧,快杀吧。不要心软了,你不是杀鱼给小姐治眼的吗。”管家催促着。
王景想想也是,一狠心,用力剖开鱼腹。鱼腹里顿时流出了很多血来。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鱼肝,用水洗净。那鱼肝清澈透明,活像块水晶,散发的不是令人窒息呕吐的腥味,而是令人神清爽的兰香。
正当王景把鱼放下时,忽见鱼原本紧闭的嘴又张开了。王景觉得里面好像填了东西,就用手指抠向里面。王景抠出来的是一个带血的纸团。
王景觉得十分奇怪,这鱼嘴里怎么会有纸团?便急忙展开纸团,只见上面用绳头小楷写了一封信:
“公子:
你可能早已经把我忘了。上溯前世五百年,你本是羊城里的一介书生。你天生善良,最具佛心。我本是羊城护城河里的一条鱼,叫霓鳞鱼,只因我们霓鳞鱼的身上带有霓虹般的色彩,且肉质鲜美,不但可以做为富贵人家的观赏尤物,也可以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因此,也自然成了人们大肆捕捉的对象。
一天,我因为一时贪玩而跑出了家门,被渔夫捉住,在他把我拿去市场要卖掉的路上,正巧被你遇上,于是,你买下了我,放生河里。
后来,暴雨连下七七四十九天,洪水泛滥,羊城随即下沉,沦为一片泽国,你与家人都葬身湖水,五百年后才得以投胎转世,成了今天的你。我们霓鳞家族,就迁到湖心居住至今。
母后憎恨人世,也为了我们霓鳞家族不受人类捕捉和滥杀,能够永久生存下去,就归定我们只能住在湖底,每天也只能在黄昏时在湖面的中心处换换气。
在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凡心未绝的我,偷偷化作人形上岸游玩,寄希望于被你看到。果然心想事成,证明了你对我的恩重,我对你的缘深,让我不得不全力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我本想留你在湖心居住,长相厮守,怎奈我们不是同类,而母亲的水殿王规又十分森严,你又思念着锦屏姑娘,这才在你走后,我化作这条鱼到浅水沟里让你捉住。当我的肝治好你深爱着的锦屏姑娘眼的时刻,我也就含笑九泉了。
再感公子大恩!
霓鳞公主”
“公主啊——!”王景读完信后,明白了一切,自己亲手杀死的鱼,竟然是对自己一往情深的霓鳞公主,无限的感动加悲伤已经让他不能自持了,突然喊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大家看到他读完信就昏了过去,不知怎么回事,有的呼喊,有的捶打,半晌方才醒来。王景放声哭了起来,那哭声也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惊动了在绣楼上养病的锦屏小姐。
近来一直卧床不起的小姐听说王公子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为自己治眼的霓鳞鱼,这病已经好了七分,居然坐起了身。
李员外听说王景杀鱼时从鱼嘴里居然取出了一封信,并且在读完信后,就昏迷了过去,觉得这是神灵相助,就赶紧跑来观看,看到王景已经醒来,一个劲地催促王景赶快为小姐治眼。
王景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不情愿地让人把鱼肝煮了水,冷凉后亲自端到绣楼上给锦屏小姐洗目。
当王景看到几个月不见的锦屏小姐已经枯瘦如柴时,是心如刀绞,他让小翠扶着小姐,亲自用水清洗小姐已经凹陷的双眼。
这一洗,奇迹出现了。
这一洗,奇迹出现了。锦屏的眼球重新鼓起,眼慢慢睁开了,恢复了动人的光亮,人也立马变得精神了。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景,便深情地对王景说了声谢谢。接着又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三年多没有看到的父母身上,百感交集地叫了一声爹,又叫了一声娘。
紧接着,锦屏下了床来,看到自己的房间,就轻轻地抚摸着室内的一切,那琴,那棋,那以前写的字,特别抚摸了三年来自己在黑暗中绣的那幅刺绣,刺绣与其说是她在黑暗中手工绣成,倒不如说是她的心血染成,上面寄托了她太多的情感。
由于室内光线不太明亮,锦屏提出把刺绣拿到室外展开细看。
大家一齐走下了绣楼,来到室外。在明媚的阳光下,锦屏与王景徐徐展开刺绣。
锦屏与王景徐徐展开刺绣
猛然间,那刺绣自己迅速伸展开来,伸向了远方的羊城湖湖面上,顷刻之间,湖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碧绿原野,原野正是锦屏所绣的样子:有奔跑的梅花鹿,有洁白的羊群,有各种美丽的鸟在天空翱翔,还有一片片森林,——整个一幅“羊城春色”的美景图。
十里八乡的人们看到羊城湖竟然变成了一块碧绿的原野,以后可以在上面开垦种地了,无不喜出望外,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欢庆这一“沧海桑田”的壮丽变迁。
李员外夫妇看到女儿的眼终于复明了,再看看眼前这个诚实、勇敢又有爱心的小伙子,早已把先前的怒气抛到九霄云外,代之而生的是感激与喜悦。再看到他与女儿是天生的一对,就毅然决定把女儿嫁给王景。
“能娶到锦屏小姐,王景三生有幸!不过,我也有两个重要的请求。”王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公子尽管说吧,你是锦屏的大恩人,锦屏是我们李字唯一的爱女,你别说一个请求,就是十个八个我们也答应你。”李员外赶忙说。
“我从家出来,也已经有一年多了。为了寻找雾中的红衣女子,我是不辞而别的,想来父母一定为我担心匪浅,很想念我了,我想把父母接过来,就在羊城湖畔安下家来。”
“好好好!接过来,接过来我们一起居住。”李员外忙不迭地频频点头。
王景看到李员外同意了,就又接着说:
“我还有第二个请求。就是我之所以能活着找到这里,能用霓鳞鱼治好锦屏小姐的双目,都亏先前一名道长的无私点化,他的道观就在湖东十里处,我想把他接来,做我与锦屏小姐的证婚人。”
李员外夫妇自然又是一百个同意。王景说到做到,当天便马不停蹄前往道观去请道长。
道观,你没弄错吧?
当他来到半年前到过的地方时,却见这里和自己第二次来时一样,一片荒野,再也找不着了原先的道观,王景心中一阵酸楚,也非常奇怪,就急忙到附近一户人家打听。
“道观,你没弄错吧?这里从来都是一片荒野,我们自小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有什么道观。”这家人回答。
王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昏倒的那天,正是老道把自己救到道观里的,供给自己食宿,为自己指点迷津,不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自己的月下老人。怎么就不见了道观呢?王景生怕是自己记忆有误,就要离开到别处再打听一下。
正在这时,从这家后屋走出一名老者。
“年轻人可姓王,单名景字?”老者问。
“正是小生王景,但不知老人家怎么会认识我?”王景越发奇怪了。
“这就对了。半年前,我家来一老道,委托我办一件事。他送了我一件宝贝作为条件,让我捎封信给一名叫王景的年轻人,他会来取。没想到这都半年了,你才来取。”老者边说,边又回到屋内,拿出一封信,交给王景。
王景急忙拆开信封,展开信笺,一看用蝇头小楷写的字,顿感非常亲切又熟悉。对了,几天前霓鳞姑娘就是用这样的字体为自己写的信,莫非……莫非……,王景不敢往下再想,便一目十行看起了信的内容——
公子:
其实,一直帮助你的老道并非什么老道,而是我——霓鳞公主,你前世的有缘人。自从你投胎转世,我一刻都没有放弃庆国庆中科白癜风迎专家济南治疗白癜风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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